正如每一条大道总有许多岔路,每个人在一生中总会遇见不少抉择的关口。是啊,许多事物需要选择。形而上者,如鲁迅为改造国民性而弃医从文;形而下者,如张爱玲所说的“红玫瑰与白玫瑰”之选。一条道路固然单调,但有时候,太多或太难的选择未尝不是一种痛苦。这种痛苦,是心灵的痛苦。
前些日子,在看陈寅恪的著作———一些唐宋史论及《柳如是别传》。我感慨于陈寅恪坚硬的品格。他始终保持着一个人的独立人格,尊重事实,保持着对史学、对民生的终极关怀。国民党时期,他写下“九鼎铭辞争颂德”;十年动乱中,他又写下“文章唯是颂陶唐”。由于他的坚贞不阿,他屡遭迫害,以至于哀叹“泪眼已枯心已碎,莫将文字误他生”,但他从未放弃一个知识分子的责任,于目盲脚膑后写成皇皇巨著《柳如是别传》。“读史早知今日事,对花还忆去年人”,从陈老的诗句中,我们读出了他的那份坦荡,是他心甘情愿地选择了这条艰辛道路,那是什么给了他这种惊人的勇气呢?余英时的一句话给了我答案。他说:“知识分子天生就是文化价值的捍卫者,正因为有了超越的精神力量,他才能对现实中的不平提出批判。”是的,是知识分子的责任,是对民族、民生的关切,对历史的严肃认真,让陈寅恪选择了这条道路,最终流芳百世。而在同样的考验面前,软骨头的冯友兰,虽为新儒学大师,却甘愿做了江青的“侍臣”,与陈寅恪的节操相比,霄壤之别。
由此我懂得,面对人生抉择,靠的是心灵的力量。而要真正做到这一点,又谈何容易。
我们正处在一个社会转型期,新思潮,新事物层出不穷。整个社会面临着将传统文化、旧体制下的思路与新思潮加以整合的任务。但遗憾的是,这方面的工作刚刚起步,已稍滞后于社会的变革。不错,我们目前的中心任务是经济建设,但人文学科绝不可放松。相反,在一个大变革的时代,人文知识分子应发挥更大作用。而我,也已决心选择人文科学为我终生的事业。因为,中国国民最缺乏人文精神,而这一空白需要几代人文工作者贡献一生才能弥补。我也明白,这样的选择,在目前的社会环境下,意味着要放弃很多物质的享受,吃很多的苦。但我甘愿,只为着我对人文学科的热爱,对社会、民生的关怀。
用心灵选择的人生道路,纵有痛苦,我无怨无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