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
　　当艾丝梅拉达被押着走上绞刑架的时候，她看到了弗比斯，那个卫队队长，那个有着足以迷惑无数少女心脏的漂亮面孔的男人——她的情人，此刻正神气活现地走在卫队的前面。

　　当卡门美丽的胸前绽开出一大片漂亮血花的时候，在倒下的那一刻，她看到了唐·何塞，那个直到此时此刻还深爱着她的男人，却用了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他的爱意。

　　美丽的吉卜赛女郎，从维克多·雨果的艾丝梅拉达到普罗斯佩•梅里美的卡门，就以这样的方式与那个世界告别了。而她们的故事，则成为了经典。

　　二

　　比较符合史实的说法是，大约在公元十世纪，从古印度部落旁遮普开始，吉卜赛人的脚步就从未停下来过。从印度北部到北非，从澳洲到巴尔干，十几个世纪的浪迹天涯，这个民族让无数人为之痴迷，为之疯狂。

　　而为我欣赏的是吉卜赛人那种无关肤色、无关信仰与宗教的与生俱来的流浪的基因——为我本能，为我所好。那种洒脱，那种气度，那种甚至将政府的救济也看作是上帝的眷顾的虔诚的情怀，让人惊叹。

　　时至今日，古老的吉卜赛人仍散居于世界30多个国家和地区，被当地政府冠以不同的称号，也被当地居民理所当然地看做不被教化的民族。但他们无所谓，他们天生乐观，哪怕很多时候表现得很盲目甚至于无知；他们天性善良，往往不愿意用世间的丑恶来影响自己美妙的心情，甚至于自欺欺人地用美好的想象来掩盖丑陋的现实——当然，在很多时候，迫于生计，他们很多人也会成为丑陋的一员；但他们无所谓，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——自由！因为这样，他们常常被当地政府和民众视为另类，他们不得不一次次居家迁徙，一次次长途流浪。

　　世界可以是不太美好的，但生活必须是快乐的。

　　我想，当神秘通灵的水晶球在吉卜赛人手里翻转的时候，当他们坐在铺着厚厚毛毡的大篷车里辗转卖艺的时候，当他们在塔罗牌的十字方阵里“弄熊”的时候，他们一定用了神奇的读心术取得了同上帝对话的机会，上帝一定对他们说了这样一句话:随遇而安。

　　三

　　习惯了，流浪也成为了一种生活的最佳方式。

　　当尘世间一切都物化的时候，自由的思想才可能成为快乐的源泉，哪怕一无所有。当流浪也变得让人期待并且神往的时候，所有的一切也都已经放下了——就像吉卜赛人永远也用不完的三桶水一样——这应该算是一种人生的大智慧，应当远远高于来自生活的傲慢与偏见。

　　花开花落，云卷云舒。其实人又与花鸟虫鱼何异，与山水木石何别，不过也是自然的一极而已。道法自然，便活得自在，活得随性，活得简单，活得快乐。

　　所以，当艾丝梅拉达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在广场上翩翩起舞的时候，她的心也是在翩翩起舞的，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高贵与典雅，像郁金香一样，充溢着静谧与美好。她颠倒众生，让奇迹王朝为之折服，连大主教也心生敬畏，不敢亵玩。

　　所以，当卡门费尽心思想跟随她的船长远走高飞的时候，她的心里其实只有爱。她的概念里，爱是自由的，是无关道德、无关风月的。她可以自由地爱上一个人，也可以自由地放弃一个人，这是她自己的事情，与他人无关，与社会无关。她的狂野，她的粗放，就像那漫山遍野的野百合，浓郁而芬芳，让众生爱慕，并至于沉醉。

　　今天，在一个冷清的咖啡店里，当萨拉萨特悠远的小提琴响起来，用中板C小调开始讲述吉卜赛民族的清苦与辛酸的时候，我想起了同样古老但坚强乐观的艾丝梅拉达和卡门，唤醒了心底里那一瞬间的对爱和自由的领悟。

　　她们是吉卜赛的女郎，是真正的自由的女神。

　　她们是吉卜赛人的传奇，有一曲芬芳不古的流浪者之歌。

　　流浪，流浪远方......

　　2014年11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