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：唐玄宗天宝十四年（公元755年）——唐肃宗至德二年（公元757年）
人物：张 巡——初为真源令，安史之乱时，起兵讨安禄山。初守雍丘，次驻宁陵，后应许远之请，移军睢阳，率城中军民坚守经年，保护了江淮财赋，为平叛立下不朽功绩！后人有颂：“若无巡则无睢阳，若无睢阳则无江淮，若无江淮则无大唐！”后睢阳城破，被执，不屈，骂贼，死节。
许 远——睢阳太守，忠直耿介，睢阳城破后，被俘至偃师，遇害。
南霁云——张巡义弟，最善骑射，义薄云天。
雷万春——张巡帐下偏将，生性豪爽，勇冠三军。
宋若虚——张巡帐下文吏，年约50岁，博通书史，偶有迂腐之论。
陆元晃——张巡帐下文吏，知兵，颇自负。
冯 颜——张巡帐下文吏。
廉 坦——张巡帐下偏将，宁陵城使，智勇双全。
李 辞——张巡部将，为人忠义
朱 圭——弃家从军，为张巡军中医生。
祝 忠——张巡家童，年一十五。
姚 寅——许远部将，曾至宁陵吁请张巡移军睢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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尹子奇——安氏亲信，叛军首领。
杨朝宗——叛军大将。
谢元同——叛军将领。
令狐潮——本唐雍丘令，与张巡是结义兄弟，后变节降贼，为虎作伥。
李怀忠——原为唐将，后迫降叛军，最后为张巡感召，复归唐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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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有吏民，军士数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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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场：哭庙
〔真源县城西。
〔幕内一人高吟韦应物诗《睢阳杂感》——
豺虎犯天纲，升平无内备。长驱阴山卒，略践三河地。
张侯本忠烈，济世有深智。坚壁梁宋间，远筹吴楚利。
穷年方绝输，邻援皆携贰。使者哭其庭，救兵终不至。
重围虽可越，藩翰谅难弃。饥喉待危巢，悬令中路坠。
甘从锋刃毙，莫夺坚贞志。宿将降贼庭，儒生独全义。
空城惟白骨，同往无贱贵。哀哉岂独今，千载当嘘唏！
（众和）哀哉岂独今，千载当嘘唏！
〔稍停，吟诗者又徐徐道：野心狼子终难养，背叛大唐，深负君王，骤起甲兵太猖狂；权奸犹自得意相，逼反强梁，局势糜荡，纵募新兵焉能抗？（略停）唐玄宗天宝十四载十一月，范阳、平卢、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以“密旨令诛奸相杨国忠”为借口，起兵十五万，号称二十万，叛唐南下，攻城掠地！
〔幕启：天空中：四方乌云渐渐向中央漫来，乌云越聚越多，云层越积越厚，漠漠愁云堆在城市上空，大有摧城之势，让人担心它随时会重重地压下来，空气沉闷异常，天色骤然昏暗！城中响起一片惊慌的喧嚷声，且隐隐杂有风雷之音。城西玄元皇帝庙中：正殿上：玄元皇帝素像一躯，长数丈，髭须皎白，戴金凤冠，著云霞衣。两厢壁：对立着真人、玉童、天丁、师子、地祗。大殿中：或明或暗的摇曳的烛火中，数人伏地而泣。内有一人右手握成拳头，因用力过度，血脉贲张，手背上的青筋高高隆起，不停地捶打着地面，痛苦不堪！
握拳者：苍天啊！你为何如此残酷？如此无情？要让我煌煌大唐遭此大劫！想那逆贼安禄山，深受国恩，权制三镇，拜将封王，何等恩宠？何等荣耀？！可叹狂贼狼子野心，竟胁众二十万叛国作乱！使社稷有累卵之危，生灵有倒悬之急。既逢此劫，凡国之忠臣,均应举兵勤王,戮力国事!然而群帅迁延而不进，列郡望风而出奔,致使叛军所向披靡,所过残破!今谯郡太守杨万石，未闻狼嚎，然股已颤；未见豺影，而胆先寒。不张支弓，未发一箭，便举地降贼。并胁迫我做他的长史，逼我西迎叛军。(猛一仰身，颤臂高呼)悠悠苍天，此何人也？此何人也？(猛然间，看见玄元皇帝像，不禁挥臂疾呼) 玄元皇帝啊，你既然被奉为唐室远祖，坐享庙食，就应该保佑我大唐国昌运祚啊！可你倒好，眼见唐室有覆巢之灾，却安坐于此，为何？为何啊？！(呼……呼……嘭！嘭！嘭！骤起一阵狂风，殿门被吹开，殿中烛火瞬间熄灭。昏暗中，张巡愤怒地朝外望去，突然站起来，冲到殿外，指着滚滚而来的乌云，怒斥)浮云啊，你为何要遮住日光啊？你以为一时得势就是永久的胜利吗？你以为凭借短暂的黑暗就能够永远遮住昊天吗？你错了！你错了！你大错特错了！你要知道，乌云，是遮不住太阳的!(转向西南方)豺狼啊,可憎的豺狼!你为何要挡住我前进的步伐?你以为我会怕你吗?怕你那绿幽幽的双眼?怕你那白森森的利齿?(似狂)哈哈哈……(猛然顿住)你太小瞧我了!我张巡非常人可比，岂会怕你那外强中干的“纸老虎”?!(转身瞥见在风中扇动的窗户,激动地呼道)风伯飞廉呵,您来得更迅猛些吧!用您那无坚不摧的团扇为我扫清那层层阴霾!让我重见天日吧!!!雷公谢仙呵,您使劲地劈吧!用您那千钧的巨斧劈死那些当道的豺狼!劈死那些可恶的乱臣贼子吧!!!电神列缺呵,您赶快睁开双眼吧!睁开您那让一切妖魔鬼怪胆颤心惊的双眼吧!借您那光亮无比的眸子为我驱除黑暗,指明方向吧!!!(全身力量似乎都聚集在紧握的双拳上，振动两臂，仰天大恸)啊……啊……(突然眼前一黑,仰面摔倒在地,不省人事)
〔“轰隆隆……轰隆隆……”,一刹间，雷声大作!“哗啦啦……”,暴雨骤至!众人慌忙七手八脚地把张巡抬进殿中。众人围在张巡身边。李辞疾下。
祝 忠：（急得大哭起来，用双手摇张巡）老爷！老爷！您怎么啦？怎么啦？（祈求）老爷，您快醒醒吧！快醒醒吧！（见张巡毫无反应，把手指伸到张巡鼻下一探，气若游丝。祝忠一者因为年轻，没有经验，二者因为过于紧张，误以为张巡亡故了。吓得一跤瘫软于地，哭得更厉害了）老爷！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！就是走，您也千万不要撇下祝忠啊！（自言自语地抽泣道）老爷，祝忠从小就是孤儿，多亏您老不弃，收养了我。祝忠虽然是个奴仆，但心里很清楚：老爷您，从来就没把我当奴仆看过，您待祝忠像待亲生儿子一样好！（又大哭起来）老爷，祝忠要生生世世侍候您！您要是有什么不测！（牙齿紧咬着嘴唇）我也不愿再偷生于世！（伏在张巡身上嚎啕大哭）
宋若虚：（用食指探张巡呼吸，感到尚有气息，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。看见祝忠还在痛哭，便把他搀到一边，拍着他的肩，劝道）祝忠，你不要哭！啊，张大人他只不过是一时着急，闷气填胸，加上连日操劳，过度疲惫，所以晕倒了。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！现在大家都很难过，也很担心！你这么一哭，弄得大家更紧张，心绪就更不能平静了！还谈何大事？
祝 忠：（点头，略略放下心来，犹自带着哭腔，用略显嘶哑的声音）恩。宋先生，我知道了。（拭泪挥涕）
宋若虚：（颔首）好，知道就好。祝忠，你去找点水来，喂大人喝下吧。
祝 忠：恩。（跑下，取水为张巡灌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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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万春：（焦急万分，在殿中走来走去，不停地用右拳捶打左掌，自言自语）哎！！！真是祸不单行啊！眼看到了节骨眼上，这主心骨怎么能出事呢？！哎呀！这可怎么办啊？怎么办啊？！
〔殿上众人有泣者，有叹者，有忧者，都很着急，议论纷纷。
〔李辞气喘吁吁地带着大夫朱圭上。
李 辞：（向围在张巡身边的人呼到）呃，大家请让开一点，让一让呀！大夫来了！大夫来了！
〔众人闪开一条路，李辞把朱圭拉到张巡旁边，有人递过一根凳子让朱圭坐下。众人重新围拢来，紧张地关注着朱圭的神情。
朱 圭：（双眼微闭，右手替张巡把脉，左手缓缓地拈着胡须。片刻，睁开眼睛，站了起来，面带微笑）大家请放心，我刚刚替张大人把了脉，他的脉象虽然微弱，但并无大碍！各位不必紧张。
〔众人大大舒了一口气，纷纷揩拭着额上的汗珠
祝 忠：（破涕为笑，急忙递过一杯水给朱圭）大夫，您喝水。（待朱圭喝了一口水，便迫不及待地询问）大夫，我家老爷他得的什么病呀？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啊？
朱 圭：（捻须正色道）在来的路上，李辞大人已经把事情的经过给我讲述了一遍。哎！像张大人这样忧国忧民的官，如今，可真的太少了啊！不由人不肃然起敬！（感慨）正因为张大人生性忠介，所以，当他见到大局糜烂，不免闷气塞胸，急火攻心，以至昏厥于地。所幸天佑忠臣！张大人无甚大碍，只要稍事休息，再服用张方子，不日便可痊愈！
祝 忠：（（突然跪倒在朱圭面前）谢谢大夫！谢谢您救了我家老爷！
朱 圭：（慌忙拉起祝忠）小兄弟，你这是干什么？快快请起！（拉着祝忠）行医者本当“救死扶伤”！即便素昧平生，一旦有难，朱某也绝不会见死不救！更何况是张大人，爱民如子的张大人！
张 巡：咳…咳…呃，水…水…（徐徐挣开眼皮）
祝 忠：（惊喜）啊！老爷！老爷！您醒啦！（左手扶起张巡，右手把水杯举到张巡唇边）老爷，您喝水。慢点儿啊，老爷，别呛着。
众 人：（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掉了下来，紧绷着的脸渐渐舒展开来）大人，您没事了吧？
张 巡：（看着周围的人，有的人脸上泪痕尚在，颇感内疚，自责）张巡无能，让各位为我担心，实在抱歉！
众 人：（拱手齐道）大人言重了！请大人保重身体，节哀息怒！
张 巡：多谢各位关心！（长叹一声）哎！事到如今，国家遭此大劫，凡我热血男儿，谁忍冷眼袖手，作壁上观？谁能不义愤填膺，怒发冲冠？！我张巡，恨不能捐躯报国，手刃叛贼而后快！要我平息怒气？除非我身为齑粉！魂化纤尘！（意识到自己言语过重，缓缓解释）我也知道，大家都是为我好。可是张巡这把贱骨头和社稷苍生比起来，又算得了什么呢？充其量不过是泰山一粒沙，江海一滴水罢了！还请各位以国事为忧，勿以张巡为念！
众 人：（无不凛然，正色齐道）大人忠义，古今少有！我等都是久食国家俸禄之人，现今国家有难，岂肯坐视？我等情愿追随大人左右，爰举义旗，誓清妖孽！奋身以战，定乱安邦！虽赴汤蹈火，也在所不惜！
张 巡：（激动得双手撑地，猛然坐起）咳…咳…好！好！大家不愧是慷慨大义，忠心为国的好男儿！大家有誓清妖孽，定乱安邦的决心，这实在是国家和人民的福气啊！我张巡在此上替国家，下为万民拜谢各位！（跪而叩首）
众 人：（忙向前扶起张巡）张大人，您快请起！快请起！国家兴亡，匹夫有责！安邦定国乃我等分内之事，大人不必如此！
朱 圭：（眼中噙泪，趋步向前，朝张巡一拱手）张大人，小人朱圭有礼了。久闻大人丹心一片，今日一见，方知传言非虚！能替大人诊病，实是朱圭三生之幸！
张 巡：（感激）幸蒙先生回春之术，救得张巡性命，不啻再生父母，请受张巡一拜！
朱 圭：（慌忙扶住张巡两臂）大人言重了！朱圭不敢受此大礼！（略停，朗声道）大人一腔赤诚，感天动地！即使铅人尚且流泪，何况我辈并非铁石心肠！如若大人不弃，我朱圭情愿弃家从军，凭拙技在军中略尽绵薄之力！
张 巡：（激动地握着朱圭的手）太好了！太好了啊！非时危，无以见臣节；非世乱，无以识忠良！先生肯在此危乱之际弃家从军，置个人安危于不顾，实在是可敬可叹！（环顾殿中其他人）如果以后军中有人受伤，就不用四处找华佗了啊！
〔众人相视大笑，那笑声穿过震动的大殿，随风飘向远方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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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场：举事
〔真源县衙。
〔次日清晨，阳光明媚。经过昨日雨水的洗刷，一切都显得格外的清新，格外的精神！衙外的树枝上已经冒出了许多的绿苞，个别性急的嫩芽儿已经钻出苞外：贪婪地吮吸着甘甜的雨汁，惬意地享受着阳光的抚摩。池塘之畔，微风淡淡，杨柳随风飞扬；花丛之中，异香阵阵，蛱蝶凌空起舞。空气中，弥漫着春泥的气息。阴冷的冬季终于过去了！！！温暖的春天已经张开双臂！那暖暖的，融融的阳光透过屋顶的间隙，把触角伸到了衙内。大堂上：张巡、雷万春及宋若虚等早已坐定，正在商讨举兵大计！
雷万春 （霍地站起来，急不可耐地向张巡请求）大人，我看就甭商量了！我们都听您的。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！您还是快下命令吧！
张 巡 （笑着摆动右手，示意雷万春坐下）万春呀，先别着急嘛！（正色道）你要知道：无论为人还是处事，我们都应当：谦躬谨慎，虚怀若谷！俗话说得好——三个臭皮匠，顶个诸葛亮。虚心听取大家的意见，集思广益，择其善者而从，这对我们个人的发展，对我们的讨叛大业都是很有帮助的！我想：我们现在先制订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，然后依计而行，到时候，就不会觉得千头万绪，无从下手了！正所谓“磨刀不误砍柴功”。凡事预则立，不预则废！何况我们现在面对的是战争！《孙子》有言：“兵者，国之大事，死生之地，存亡之道，不可不察也。”万不可儿戏视之！
雷万春 （羞得满脸通红，顽皮地吐了下舌头，惹得众人捧腹，低下头，自嘲地笑
张 巡 （向众人）既然是制订初步的行动方案，就请各位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和意见，怎么样？（见众人似有所思，补充道）大家不必顾忌，请畅所欲言！
李 辞 （首先站起来，朝张巡和众人拱手）大人，各位，李辞不才，拙见若有不是之处，万望各位指正！（稍停）愚意以为：目前最重要的是——招募士兵！（见张巡点头，继续）我们要抗击叛贼，收复失地，如果没有军队，要想消灭叛军，赢得胜利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！
宋若虚 （迟疑片刻，提出异议）若说募兵，我倒不太赞成！（见众人都惊异地看着他，忙解释道）若论安禄山叛国之源，我认为就是始于募兵！（朝张巡走去）还记得本朝初年，实行府兵制，分天下为十道，置六百三十四军府，其总名折冲府，又按府兵多寡分为上、中、下三等。民自二十岁至六十岁从军，行军则自备衣甲，罢兵则回家营生。上令国家无养军之费，下使将帅无拥兵之嫌。此办法最合时宜！（转身向众人）可是到了开元、天宝年间，置十大边镇，允许边镇将帅自行募兵！此令一出，祸乱即始也！安贼即以此令为挡箭牌，在范阳北边筑了一座雄武城，大肆积粮蓄马，募兵操练，数年来，已是军雄天下！诸位试想：如此大好河山，狼子能不觊觎？（伸出右手食指）此其一也！猛将精兵集于边塞，而内地却没有兵！（加重语气）没有精兵！外实而内虚，此其二也！开元二十四年，废除府兵制，实行募兵制，而所募者又多是市井无赖子弟。平时非但不按时操练，反而四处惹事，危害百姓！所谓“长安恶少出名字，楼下劫商楼上醉。天明下直明光宫，散入五陵松柏中。”像这些“百回杀人”的应募者，平时做尽坏事，败坏朝廷名声。而一旦上了战场，跑得比兔子还快。募之何用？
廉 坦 （待宋若虚一说完，立刻起来反驳）虽然宋先生分析的“祸乱之源”很有道理，但我却不敢完全赞同您的意见！我还是同意李辞的观点——首先募兵！战场上，靠的是真刀真枪，不是你死，就是我亡！那可不是几句大道理就能够解决问题的！如果没有兵，我们拿什么去和叛军厮杀呢？单凭我们几个人？恐怕连杨万石那个狗贼都收拾不了！更别说安禄山的天下劲旅了！
〔宋若虚被他抢白，面红耳赤，欲待再辩。
张 巡 （担心两人争执，忙走到两人中间）好！好！二位不必再争，大家同心为国，偶有异议，切勿记挂于怀！二位的看法，都有道理。廉坦、李辞的意见和我不谋而合。我也认为当务之急确实应该首先募兵！不过，宋先生的忧虑也不是多余的！他提醒了我们：在募兵之后，还必须严格军纪，不可让士兵扰民害民！（向着宋如虚微笑）宋先生那段关于“祸乱之源”的分析，确是高论！一语切中要害！
宋若虚 （稽首）大人过奖！过奖！
张 巡 （向众人）募兵之事，不知大家可有异议？
众 人 （拱手齐道）谨从大人吩咐！
张 巡 既然大家都赞同，那事不宜迟，即刻募兵！宋先生，请您起草一份募兵告示，誊抄数十份，并派人四处张贴。
宋若虚 是，大人。（下）
张 巡 雷万春！廉坦！李辞！
三 人 末将在！
张 巡 你们三人带人到城东菜市场外负责具体的招募工作！（顿）那里人多，地势开阔，便于宣传和召集。
三 人 （兴奋）得令！（下）
张 巡 陆元晃、冯颜，二位暂请留下，我有一事请教！（看着其余的人）拜托各位，负责为士兵准备一应必需之物，以及招募现场和这里的联络工作。
众 人 遵命！（下）
〔张巡、陆元晃、冯颜三人围在一张桌前。桌上，铺着一张地图。
张 巡 人无远虑，必有近忧！（询问）募兵之后，何去何从，愿闻二位高见！
陆元晃 （思考，似喃喃自语）真源城池甚小，人口也不多，钱粮不易征集，若坐守此地，等于自陷绝境！（右手食指、中指并拢，敲击桌沿）此地断不能留！
冯 颜 不错！此地断不能留！而且，西边也不能去！如今，叛军已经攻到了洛阳，武牢以东，尽为贼有！我军初集，既无一战半阵之练，亦乏三令五申之惧。如若西向，骤遇劲敌，队伍将不堪一击，惊溃四散！
张 巡 （颔首沉思）
陆元晃 依我之见，不如先且寻个城子：权做安身之处，叛军来时坚城要塞，以守为攻！只要经过那么一两仗，将士们有了作战经验，也就不会畏敌怯战了！
冯 颜 可是，哪座城池才好呢？
陆元晃 （胸有成竹）东下雍丘！（指着地图）你们看，雍丘距离这里最近，城池也比真源大得多。只要我们进了雍丘，再联络宁陵和睢阳两地，互为犄角之势。进可以攻，无坚不摧！退足以守，固若金汤！（得意地微笑）
张 巡 （高兴） 哈哈哈，元晃，你的主意太好了！（拍了一下陆元晃的肩）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！若非元晃，我险些忘掉了一个人——雍丘令令狐潮！说起此人，倒颇为感慨：昔时年少，独游长安，遇此人，见他言辞激昂，遂误认他为豪杰，引为知己。路遥方知马力，日久才见人心！后来，方知此人好作大言，其实贪生惧死！因此与他疏远。如今，彼见叛军势大，多会见风使舵，叛国降敌！以他的性格，当会西迎叛军，以图高官厚禄。而我们，（兴奋地叫起来）不错！我们就可以趁他出城的时候进据雍丘！然后东连宁陵、睢阳，传檄河北！我想：那些被迫降贼之人定会响应我等，重举大唐旗帜！到那时，叛军回范阳老巢的归路就会被截断。只要朝廷派一大将率兵攻取范阳，叛军巢穴一破，彼必不战自乱！朝廷再派一将东复河南，而我等坚守城池，阻止叛军南掠江淮财富。如此，叛军顾首便不能顾尾！稍加时日，必生内乱。那时，便可一举将其歼灭！重振我大唐！
冯 颜 大人果然高明！（缓缓）说到大将，须派能征惯战之人，像那些碌碌无能之辈，非但不能力挽狂澜，反而会让大局更加糜烂！
陆元晃 不错！天下安，注意相！天下危，注意将！
张 巡 （捻须）早年我游历长安，倒是遇到了一个堪称将才之人！
冯 颜 大人素有知人之名！您说他是将才，定然不会有错！但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位豪杰？
张 巡 此人乃魏州顿丘人氏，排行第八，姓南名霁云。自幼习武，最善骑射，端的是百步穿杨，英勇无敌！更兼熟读兵书，谙知韬略！最难得天生一副侠肝义胆，忠诚为国！我与他言谈契合，便以兄弟相称！后来，我奉上命出守真源，与他失去联络。这算起来，倒是有五、六年没有见面了！（惋惜）可惜他不在这里。
〔三人正在唏嘘感慨，祝忠疾上。
祝 忠 （气呼呼的，进门就喊）老爷！老爷！
张 巡 （以为出了什么意外,惊愕）何事？
祝 忠 （怒气冲冲地指着门外）老爷，门外一人实在太不讲理了！他想要见您，我见您正忙，怕他打扰您，便叫他明天再来，可他不听，非要我替他通报，还说有重要的事情和您商量。哦，他还说老爷和他是兄弟。他以为我会信他的鬼话。嘿嘿，我才没有那么傻呢！
张 巡 （忖度）哦？会不会是南八贤弟？祝忠，可知他姓名？
祝 忠 （抓耳挠头）哦！他好像说他姓……呃，姓南！
张 巡 （兴奋地跳起来，望着陆、冯二人）真是无巧不成书啊！这说曹操，曹操就到了！二位先生，在此少坐，待我迎接我那暌违数载的义弟！
〔须臾，张巡偕南霁云上，与陆、冯二人相见毕，坐定。
南霁云 （不待张巡开口，便迫不及待地说出来意）自上次京师一别，已经有数年未见兄长！今日终于得尝夙愿，大解愚弟云树之思！
张 巡 贤弟呀，数载阔别，愚兄也是梦寐求晤啊！
南霁云 （欠身）多谢兄长挂念！（略停）兄长，我这次碰巧经过这里，听说您在招募兵士，准备平叛，特地前来拜会兄长，顺便告诉兄长两件大事。
张 巡 哦？贤弟请讲！
南霁云 不知兄长是否知道：皇上已命吴王祗为灵昌太守、河南郡知兵马使，准备收复中原失地！
张 巡 （面带喜色）真的？哎呀！好事啊！好事啊！
南霁云 （微笑）还有一件让兄长高兴的事儿：前些日子安贼率叛军攻打开封，雍丘令令狐潮出城迎降叛贼，被吴王先锋使——单父尉贾贲乘机夺回了雍丘！
张 巡 （猛击桌子一拳）好！好！好！（以手加额，叹道）真社稷之幸！黎民之福啊！（看着南霁云）贤弟，如今，你有何打算？
南霁云 回兄长：我原本打算到潼关参军，但一路行来，听说潼关已经沦陷，西去已不可能。如今，我打算参加兄长的讨逆大军，留在兄长身边，（起身拱手）以求助兄长一臂之力，早日消灭叛贼，定国安邦。也可时时聆听兄长教诲！
张 巡 （高兴得合不拢嘴）好！好！贤弟，你能留下来，愚兄是求之不得啊！（征询）贤弟，以目前之势，你认为我们招兵之后该怎么办呢？愚兄想听听你的看法。
南霁云 兄长，令狐潮失去雍丘，必定不会甘心，他肯定会向叛军求援，然后围攻雍丘，那么，雍丘就很危险了！如果雍丘沦陷，豫东门户洞开，叛军南掠江淮！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啊！所以，我认为不如率军助守雍丘！未知兄长意下如何？
张 巡 （与陆、冯二人相视一笑）贤弟！正所谓“心有灵犀一点通”，我们可是不点自通，不谋而合啊！贤弟到来之前，我和两位先生商谈，也觉得惟有进军雍丘方为上策！
陆元晃 此即所谓“英雄所见略同”也！
〔宋若虚、雷万春上。
雷万春 （快步跑上，急不可耐地呼道）大人！好消息！好消息！
张 巡 万春 ，看你乐得，什么好消息？
雷万春 大人，苍天庇佑，今天我们招募到了两千多兵士呢！廉坦和李辞还在那里挑选整队，马上就要把队伍带过来了！我和宋先生先回来告知您一声。嘿嘿嘿。
宋若虚 （喘气点头）不错！大人！人们听说是大人您在招兵，准备抗击叛军，都踊跃报名；还有几个城中大户，也表示愿意送钱粮马匹资助我们呢！
张 巡 （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桌子，兴奋不已）太好了！太好了！（握着二人的手，感激地）你们辛苦了啊！
〔李辞、廉坦上。
二 人 大人！我们已经把招募到的兵士带到外面了！请大人吩咐！
张 巡 （眼中泛泪）廉坦！李辞！您们辛苦了！先歇息一会吧！（率众人走到县衙外）
〔衙外人头攒动，喧嚷嘈杂！
张 巡 （清清嗓子）诸位！我有几句话想对你们说！（环视一圈，人群安静下来，大家都望着他）你们肯前来应募，参加平叛的军队，实在是国家的鸿福！人民的造化！我张巡上替国家，下替万民：拜谢诸位！（躬身一拜）你们不愧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！张巡敬重你们！（朝人群拱手，沉重地）想那安禄山！本是番夷杂种，失机边将！罪当斩首！幸蒙天子仁厚，赦宥不究。并授以三镇节度，拜将封王，恩之所及，旷古未有！（突然提高音调，激昂愤怒）然而，逆贼不但不思报恩！反而起兵作乱！妄图分裂国家！古人云：“天作孽，犹可救；自作孽，不可活！”安禄山负恩悖逆之贼，苍天不佑，必定败亡！（语气有所缓和，带有鼓舞意味）时危见臣节，世乱识忠良！如今，正是豪杰志士擒贼立功，护国扬名的最佳时刻。若能平息叛乱，救民水火，我等功绩定会彪炳千古！声名定会不朽竹帛！（扫视一周）愿我等共立勤王之勋绩，救涂炭之万民！维护国家的统一和安定！
众士兵 （或振臂、或举戈，齐声高呼）立勤王之勋绩，救涂炭之万民！维护国家的统一和安定！
张 巡 （高举右手，示意众人停下）还望各位严守军纪！服从调遣！以平叛救民为宗旨，振兴国家为己任！从今而后，凡作战有功，献有良策者，必定重赏！（按剑）如若有人胆敢临阵脱逃，扰乱军心；或是烧杀抢掠，滋民害民，无论亲疏，定斩不赦！（见众士兵肃然无声，“嗖”地拔出宝剑，指天高呼）进军雍丘！
众将士 （和）进军雍丘！进军雍丘！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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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场：斥贼
〔唐肃宗至德二年（公元757年）正月，安禄山之子安庆绪授计于安禄山近侍李猪儿——刺杀安禄山，僭号称帝！为夺取江淮财赋，二十五日，安庆绪遣叛将尹子奇等率兵十三万围攻江淮门户——睢阳。
〔先时，张巡与单父尉贾贲守雍丘。敌军至，贾贲不听张巡劝阻，出城迎战，殁于阵。巡坚守雍丘月余，闻知叛军东取宁陵，欲断巡后路，两面夹击。如此，巡军危也！故巡率众突围，移军宁陵。
〔宁陵城下，叛将杨朝宗率数万叛军疾驰而来，黄尘漫漫，在空中凝成一团黄云。城头，堞墙伸延，却不见旗帜，不闻鼓角。
杨朝宗 （喘气，把马鞭朝空中用力一甩，狠狠骂道）妈的，又慢了一步！（转身）儿郎们，快把这宁陵城给我围起来！半只苍蝇也不许放过！谢元同，你带本部人马攻城！（用马鞭指着谢元同）记住，只许前进，不准后退！违令者斩！
谢元同 （恭敬）遵命！（欲下）
令狐潮 （急止）谢将军且慢！
谢元同 （对令狐潮素无好感，又担心他抢功，忿忿地）有何贵干？
令狐潮 （一脸贼笑）谢将军，此时不宜攻城！攻则必败，徒损士卒而已。
谢元同 （拔剑欲劈）你敢惑乱军心，老子砍了你！
杨朝宗 （圆瞪双眼）恩？！
〔谢元同的剑在空中顿住，迟疑片刻，缓缓放下，却未插入鞘中。令狐潮驱马靠近杨朝宗
令狐潮 （谄媚）大将军，末将并未、也不敢惑乱军心！谢将军是误会我了。
谢元同 （颇不领情，脸朝半边）啐！
令狐潮 （尴尬，不自然地笑着）大将军，您看。（指着城头）城上旗帜偃，鼓声息，兵士隐，岂不怪哉？我与张巡曾有交往，知他深谙谋略，如此布置，必有奸计！贸然进攻，恐失锐气！末将一片赤忱，请大将军明鉴。
谢元同 （冷笑）哼！我看你是顾念旧交，想私通张巡吧？
令狐潮 （因气愤和紧张而颤栗，欲辩而语塞）你…你…你血口喷人！（向杨朝宗信誓旦旦）令狐潮既投明君，当矢志报效，耿耿此心，天地可彰！
〔李怀忠在旁边不发一言，偶尔冷笑两声，以示对“这狗咬狗”的场面的不屑、不齿和不满。
杨朝宗 （突然怒吼）都他妈别争了！这仗还没打，窝里倒先斗起来了！谢元同，你给我督众攻城，拿下宁陵，杀光城内的男人！抢光女人和钱财！烧光所有的屋宇！将宁陵城夷为平地！以泄我恨！
谢元同 （喜）谨遵大将军令！
〔谢元同率军扑向城墙，抵达墙根，正要竖起云梯。忽然，城头旌旗齐摇，鼓角齐鸣，势若雷霆，地动天惊。刀光箭影之中，守城军民从垛口内扔下大量滚木擂石。一霎时，攻城叛军死尸枕藉，攻城受挫。稍后，叛军又发动了几次进攻，但每次进攻都被同心协力的守城军民击退。
杨朝宗 （见宁陵久攻不下，暴跳如雷，咧嘴大骂）妈的！连这小小的宁陵都拿不下！一群饭桶！一群饭桶！（吩咐李怀忠）李怀忠，去传我将令：不管死伤多少人，都要把宁陵给我拿下来！（咬牙）给我警告谢元同：他要是督战不力，我要拿他吃饭的家伙祭旗！
令狐潮 （面虽忧郁，心实欢喜）大将军请息怒。末将有几句话，不知当讲不当讲？
杨朝宗 （挥手）有话就说，有屁就放！
令狐潮 （讪讪）末将以为当暂停攻城。（见杨朝宗面露愠色，慌忙解释）前时，我军攻雍丘，幸赖大将军神威，才得以大破唐军，阵斩贾贲。张巡狡诈，逃奔至此，然而龟缩城内，不敢与我军接战，可见大将军威名，已令敌军胆寒！（见杨朝宗转怒为喜，继续溜须）要灭残唐，必取江淮；欲取江淮，必下宁陵，必破睢阳！由此观之，大将军攻城之举实是英明！（竖立左手拇指，见杨朝宗颔首，话锋突转）然而，为灭张巡，我军千里追袭，人困马乏，士气低落。张巡却据城而守，以逸待劳，形势大不利于我军！
杨朝宗 （似笑非笑）哦？那你说怎么办？
令狐潮 （眨眼捋须，凑近杨，故作神秘）兵法有云：“上兵伐谋，其次伐交，其次伐兵，其下攻城”。(笑)不瞒将军，那张巡和末将曾为八拜之交，异姓兄弟，末将愿凭三寸之舌，说张巡来降！如此，可不战而屈人之兵，则我军兵不顿而利可全！
杨朝宗 （拍腿大喊）好！就依你言！若能说得张巡来降，算你大功一件，本将军定有重。
令狐潮 （喜不自禁，拜）谢将军！
〔杨朝宗挥右手，令狐潮下。片刻，令狐潮驱马至城下，时叛军已停止攻城，原地待命。
令狐潮 （大摇大摆地在距城一箭之地处勒住马，故作镇定地朝城头军民大呼）两国交兵，不杀来使！守城弟兄们，请不要暗放冷箭！替我转告张巡张大人：故人令狐潮有话要对他讲，祈请一见！
南霁云 （取弓搭箭，目视张巡）兄长，待我一箭结果了这狗贼？
张 巡 （拈须微笑，摇头）贤弟，像这般恬不知耻、卖身求荣之辈，杀之无益，徒污双手！他此来必是劝降，待我数落他一番，让敌众知道大义所在，也好弃暗投明，重归唐营！（走到城楼正中，左手托着护梁，右手指着令狐潮，冷冷地）乱臣贼子，有何话说？
令狐潮 （尴尬）呃…（拱手）张巡贤弟，愚兄这厢有礼了！
张 巡 （怒发冲冠，目眦尽裂）呸！狗贼！朝廷使你扬名荣亲享富贵，谁料你令狐贼忒地阴险！卖友求荣媚降逆贼！试问你祸国殃民何有心肝？你听着：从你背叛国家，投降臊羯奴那一刻，你我便恩断义绝！哼！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，知人知面不知心！当初认你这种人做兄长，我张巡真是瞎了眼！你丧尽天良！为虎作伥！我恨不得亲手宰了你，剥你的皮！抽你的筋！喝你的血！吃你的肉！以谢天下！
令狐潮 （一股冷气从脚趾窜到背脊，不禁打了个哆嗦，脸色铁青。片刻，恨恨地，阴阴地）贤弟，识时务者为俊杰！我军自兴兵以来，所向无敌：下太原、渡黄河、陷陈留、取荥阳，败封常清于武牢，擒哥舒翰于潼关！兵锋所指，莫不开门纳降！以你这宁陵小城，如何能抵挡我百万铁骑？待到城破之时，玉石俱焚！你又何苦呢？不如听愚兄一言：随机应变，归顺我大燕。既可免遭祸殃，又能图个生前富贵！所谓“人生得意须尽欢嘛”！（忘形，笑）
张 巡 （仰天大笑）哈哈哈！好一句“人生得意须尽欢”！（突然止住笑，以蔑视的目光盯着令狐潮，大喝一声）令狐潮！！！人生于天地间，当以忠义为本！我张巡虽然愚昧,然而幼读诗书，尚知死生大义：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,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！岂可为了区区狗命、生前富贵而背叛国家，忘怀根本？想当初，说到“忠义”二字，你也是侃侃凿凿，及至临大节当危难，便把这二字抛在一边！沽名钓誉之辈，看你今日所为，忠义何在？！
令狐潮 （强颜）自古道：“盛衰兴废在乎天命”，今唐朝气数已尽，王气归于幽州。你又何苦做挡车螳螂、困斗之兽呢？张巡贤弟，如今大势已定，唐帝西奔蜀中，存亡未卜！你这宁陵孤城，内乏粮草，外无救兵！又能支撑多久？只要你肯转事新朝，以贤弟之才智，封侯拜相只在囊中！
张 巡 日月照肝胆，霜雪添须眉。封侯非我意，只求国安宁！（怒斥）令狐潮！你这忘恩背义之贼，竟敢大言不惭，在此谈论天数！（向西拱手）我朝受命于天，皇天自佑！何况立国之安危在势，任事之济否在人！昔日，齐将田单，以即墨孤城，尚能大破狂燕，恢复社稷！何况今之州郡，大部并未从贼！（咬牙）即使仅存宁陵，我也要做那“中流砥柱”, “力挽狂澜”！绝不会玷污祖宗名节！置国家安危、人民生死于不顾!我张巡—堂堂七尺男儿!头可断,血可流,却绝不会苟且偷生！要我为虎作伥，死也不能!
令狐潮 （冷笑）哼哼，区区一介书生，兵不过数千，将不过数十，池不过数丈，城不过数仞，还敢口吐狂言：妄想做“中流砥柱”, “力挽狂澜”！我看，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！
张 巡 （驳斥）投笔从戎，功在定西！护国救民，矢志不移！大义所在，众志成城！持颠扶危，力保社稷！令狐贼，“天作孽，犹可救；自作孽，不可活！”想要恃强逞暴，穷兵黩武，终当自取灭亡！（向城下叛军）你等也曾是良民百姓，为何要助纣为虐，残害人民呢？叛军势盛，不过是一现昙花，必会覆灭！你等听我劝告：早脱淤泥，速归唐营，救国安民，以功赎罪！（见令狐潮张嘴欲言，用右手指着他）令狐潮，不必多言！你这国之蠹虫、民之蟊贼,食禄之尸，沐冠之猴， 颜之犬，还有何面目去见天下人？！
〔令狐潮面红耳赤，瞠目结舌。半晌，垂头丧气，羞惭而退。
〔是夜。夜幕徐徐降下，雾露初起。张巡与雷万春等在城头巡视，不时与守城士兵交谈几句。突然，远处传来悠悠的笛声，如怨如慕，如泣如诉。苍茫中，格外凄凉！
张 巡 （朝笛声传来的方向望去，泫然涕下。凝思片许，赋诗一首）
苕尧试一临，寇骑俯城阴。
不辨风尘色，安知天地心？
门开边月近，战苦阵云深。
旦夕更楼上，遥闻横笛音。
〔话音甫落，城下一声喝彩：“好诗！”
雷万春 （迅速拈弓搭箭，喝问）谁？
〔“李怀忠”，城下答道。
雷万春 （低声禀告张巡）大人，是贼将李怀忠。（开弓欲射）
张 巡 （攀住雷万春胳膊，轻声制止）且慢。此人乃蒲州人氏，祖上三代均有战功，此人向以“忠义”闻名，曾怒斥权宦，铁骨铮铮，也是条汉子。我想他投降叛贼，必有苦衷。容我试探一二，如有可能，以“大义”说他来归，以瓦解敌方军心。（向城下）来者可是李怀忠将军？
李怀忠 正是！
张 巡 （拱手）久仰！久仰！
李怀忠 （也拱手，羞赧）惭愧！惭愧！
张 巡 敢问将军何处人氏？
李怀忠 祖居蒲州。
张 巡 （拈须）哦，不知蒲州民风如何？
李怀忠 （自豪）蒲州乃汉寿亭侯故乡，民风忠直耿介！
张 巡 哦，可是那降汉不降曹 ，千里走单骑，义薄云天的关云长？
李怀忠 （笑）不错！（突然想到什么，刹住笑，脸色赤红）
张 巡 （察觉到李氏变化，步步紧逼）听说将军祖上三代均为大唐名将，驰骋沙场半生，功盖一时！
李怀忠 （更羞，微微点头，支吾）恩。
张 巡 （肃然）社稷之臣。可敬！可敬！（话锋一转，叹道）哎！想当年，稻脂粟白盛世开元；转眼间，繁华不再胡尘蔽天；最可怜，流离无所民陷泥潭！（沉重）李将军，你看这场叛乱危害多大：白骨遍田野，千里无人烟！李将军，你也曾为朝廷命官，食禄一方，人民的艰难，想必你也略知一二！难道，你就忍心见芸芸众生深陷水火？
李怀忠 （触动衷怀，哽咽）大人，李怀忠绝非草木之人！
张 巡 将军仁义，早有耳闻：先年为一无辜老翁，曾怒斥宦官，一时传为美谈。凛凛正气，至今想来，尚且肃然起敬！常言道：“姜桂之性，到老愈辣”，不知将军为何突丧气节？（见李氏埋下头，劝导）将军世代忠良，且有功于国，才得以名垂青史！难道，你就愿意奴颜媚敌，残害百姓，落个不忠不孝的骂名么？
李怀忠 （啜泣）您说得不差！可是…可是…（欲言又止，凄婉长叹）哎！人在江湖，身不由己啊！
张 巡 （正色）李将军，我知道：你也是一条汉子，降贼绝非本意，其中定有难言之隐。
李怀忠 （忽遇知音，流涕交流）大人！怀忠降贼，实属无奈！当初，我闻安贼反叛，也欲发兵往讨。不料，部将为叛军声势震吓，暗中降贼，将我一家老小缚送贼营。叛军以此相威胁，怀忠念及八旬老母，方才降贼，实是不得已啊！（抽噎）
张 巡 （酸楚）乌鸟私情，孝慈之举，原本无可厚非！李将军，我理解你。但是，自古忠孝不能两全，若为小家而弃大家，将为千古笑柄，实不足取！况且，邪不能胜正！安禄山以一隅之地，岂能抗全国之兵？安氏狂徒，业已受诛。待到叛乱平定，助纣之人，终将悬首藁街！到那时，怀忠将军，非但不能保身全家，还将遗臭万年！
李怀忠 （恸哭）一失足，成千古恨；再回首，已百年身！大人，怀忠一念之差，竟至于此！
张 巡 （劝慰）将军不必懊恼。浪子回头金不换！亡羊补牢，为时未晚！只要将军迷途知返，弃敌归国，上解国家于危亡,下救黎庶于水火。不但前愆可赎，尚能名扬后世！
李怀忠 （下马拜谢）大人！听您一番话，胜读十年书！大人金玉良言，拨开团团迷雾，怀忠能重见天日，皆拜大人所赐！如若大人不弃，怀忠愿为您帐前小卒！（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，毅然折断，慨然）从今后为国出力，誓灭叛贼。如违誓言，有如此箭！
张 巡 （大喜，拊掌）好！好！将军能弃邪归正，必当流芳千古！（朝雷万春）快！快去打开城门，迎李将军入城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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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场：援梁
〔前一场次日，张巡府上，众人正商量守城之策。
祝 忠 （匆匆跑进大厅，大呼）老爷，睢阳许远太守派部将姚寅到此，说有紧急军务求见！
张 巡 （愕然）唔…快请！快请！
〔祝忠带姚寅上。
姚 寅 （头盔歪在半边，衣甲不整，脸上残留着血迹。一见张巡，扑通跪下，声泪俱下）睢阳危急！睢阳危急！张大人，请您即刻发兵，援救睢阳！
张 巡 （急忙拉起姚寅）姚将军快请起！快请起！（让姚寅坐在祝忠端来的椅子上）姚将军，坐下说。
姚 寅 （焦急）安庆绪以大将尹子奇为元帅，遣叛军十三万围攻睢阳！睢阳城中兵士不足五千！睢阳危在旦夕！许太守闻大人智勇双全，特派末将前来求救！
张 巡 （神色凝重，回视众人）现今睢阳危急，诸位以为当如何？
廉 坦 （见众人沉思不语，起身）睢阳乃汉梁王封地，北依黄河故道，南眺淮河平原，东邻徐州以望黄海，西接汴梁而连中原，为豫东之门户，实中原之锁钥。昔时，吴、楚七国乱起，正是梁孝王死守睢阳，周亚夫才得以腾出手来，劫叛军粮草，断叛军后路，历时三月便平定叛乱。由此可见，睢阳真战略要地也！今叛军渡河，亦必经睢阳！故安庆绪派重兵围攻睢阳，志在必得！（忧虑）江淮财赋之地，却无涯岸之阻，若睢阳一失，则大势去也！
雷万春 （双手一摊）既然睢阳如此重要，那我们干脆放弃宁陵，全力援救睢阳。
廉 坦 （慌忙摇手）不可！万万不可！睢阳固然重要，但宁陵也断不可弃！宁陵、睢阳，实为相依唇齿，唇亡则齿寒！若放弃宁陵，睢阳就会成为一座孤城，敌军四面围之，睢阳就只能坐以待毙了！如能守住宁陵，既可吸引叛军，减轻睢阳压力，又能使二城互为犄角，互为声援，敌军攻睢阳，宁陵去救；敌军攻宁陵，睢阳来救。如此，疲敝敌军。待朝廷大军到来，方可里应外合，夹击叛军！
〔众人纷纷点头赞许。
张 巡 廉将军所言极是！正与我意暗合！（拿出三支令箭）南霁云、雷万春、李怀忠听令！
三 人 （齐声）末将在！
张 巡 你三人率三千人马与我去救睢阳！
三 人 遵令！（下）
张 巡 （握着廉坦的手，郑重）廉将军！宁陵城就拜托你了！
廉 坦 请大人放心！廉坦誓与宁陵共存亡！决不辜负大人！（吞吐）可是…一旦大人分兵，宁陵兵员将不足两千。要想抵挡叛军的进攻，势必需要大量的弓箭。然而，府库中弓箭已所剩无几！（说完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张巡）
张 巡 （眉头紧蹙，背着手在厅中踱来踱去，突然一拍头，笑道）有了！有了！（在廉坦耳边密语数句，廉坦欢喜而去，众人甚是不解）
〔半个时辰后，廉坦满面春风，旋风似冲进大厅。
廉 坦 （激动的声音略觉颤抖）大人，您真了不起！敌人果然中计，五百草人借箭成功！我粗略清点了一下，竟有十余万支箭！
〔众人颇感惊异，纷纷围上来，询问廉坦事情经过。惟有陆元晃原地不动，拈须颔首微笑。
廉 坦 （兴奋地站在人群中央）张大人真乃当世诸葛！我按照他的吩咐，准备了五百具草人，外面披上黑衣，趁着夜色从城上吊下去，并叫士兵喧哗，故意让敌人知晓。不出张大人所料：敌人不知我军虚实，不敢近前来攻，只是远远地朝草人射箭。呵呵，待到他们发觉中计时，已经太迟了。哎！敌人还真是慷慨，一次就送几十万支箭给我们！
〔众人都用敬服的语气称颂张巡“神机妙算”、“诸葛再生”。
张 巡 （拱手）过奖！过奖！张巡岂敢与武侯相比？区区雕虫小技，何足挂齿？
〔南、雷、李三人上。
三 人 禀大人，部队已集结完毕，只待大人令下，便可出发！
张 巡 好！雷将军，你挑选五百壮士，呃，一律着黑衣！从城上坠下，袭击叛军大营！（见雷万春不解，解释）善用兵者，无不正，无不奇，使敌莫测，故正亦奇，奇亦正。所谓：一朝被蛇咬，十年怕草绳！叛军已中计一次，必以此次真人为借箭草人，而不做防备。敌意懈怠之时，我军攻其不意，必获全胜！
雷万春 遵命！（下）
张 巡 霁云、怀忠，我们也该出发了。走，把救援部队带到城门口，只等万春率军冲进叛军营寨，我们便趁势杀出！迅速赶往睢阳！（朝在场人一揖）各位，宁陵就拜托你们了！但愿大家齐心协力，共保宁陵！竭智尽力，同扶社稷！
众 人 （噙泪）大人！您多保重啊！
〔张巡眼中含泪，默视众人片刻，猛一转身，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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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场：守城
〔至德二年正月底，张巡计破宁陵城外杨朝宗叛军，阵斩谢元同。疾速行军，一日夜便抵达睢阳城外，大出叛军所料，浴血奋战，冲开叛军壁垒，城内守军杀出，里应外合。大破尹子奇叛军。合兵，入城，固守
〔睢阳城内。太守府大厅。许远设宴，为张巡等接风洗尘
许 远 （向张巡诸人，感激）今日能够大破叛军，皆为张大人及众将军之功！睢阳危城以及城内数万生灵，得以保全，实拜大人及众将军所赐！（举杯，敬酒）诸位，许某代睢阳一城百姓感谢您们！请满饮此杯！
〔众人一饮而尽。相继坐下，谈笑风生。
许 远 （走到张巡面前）张大人，多亏您不辞危难，率众来援，才能破敌保城。今日一战，大人功不可没！
张 巡 （迅速站立，谦逊）许太守，今日一战，多亏将士们舍身赴死，才能顺利进城！张巡不敢邀功。不如，让张巡借花献佛，拿太守这杯酒敬众人一杯。（把酒杯朝众人一举）今后大家同心协力，共保睢阳！
〔众人起身举杯，齐道：“同心协力，共保睢阳！”
许 远 （见张巡毫不居功自大，心中甚喜）不知张大人何处人氏？
张 巡 （正襟危坐）世居邓州南阳。
许 远 （喃喃）唔，南阳…哦，敢问大人贵庚。
张 巡 不敢，免贵四十有八，（笑）再过三月，又进一岁，哎，人生苦短啊。太守您呢？
许 远 （微笑）虚长大人两月。
张 巡 （正色）哦，天缘！天缘啊！（拱手）如若太守不嫌，张巡情愿以兄事您！
许 远 （禁不住拍了一下桌子）太好了！太好了啊！
〔众人得知，纷纷向二人道贺。
〔一小校匆忙跑进大厅，惊呼：“大人，大事不妙！敌军趁夜攻城了！
许 远 （跌足失声）啊？！（瞬间，自觉失态。镇静，朝小校一挥手）知道了，你先下去吧！（朝众人一拱手）诸位，战事又起，可否暂停饮酒？
众 人 是，太守！（鱼贯而出，赶往城头）
〔睢阳城头。
张 巡 （仔细观察攻城叛军，良久 ，向许远建议）兄长，用兵之法：贵在审敌虚实而趋其危。敌军依恃人多士众，颇有轻我之心。如果此时率军杀出，定能击溃敌军。（见许远颔首，请求）兄长，弟愿带兵突袭！
许 远 （摇头）贤弟居统帅之职，不宜轻出！
张 巡 （固请）兄长，将惧死则士不用命！何况《孙子》有言：投之亡地然后存，陷之死地然后生。今之敌，貌似强大而不堪一击！弟愿为将士先，出城杀敌！请兄长允许！
许 远 （沉思片时，无可奈何叹道）哎！既然贤弟执意要去（拉着张巡的手，叮嘱）你一定要多加小心，万不可轻率草进！
张 巡 （感动）是，兄长！（下，率兵出城）
许 远 （高度紧张，密切关注城外战况。只见张巡冲在最前面，口中大呼“杀啊，杀啊！”敌军潮水般后退。不禁赞道）真是智勇双全啊！
〔半个时辰后，张巡、南霁云、姚寅等来到城楼。
姚 寅 （不待张巡开口，便急忙向许远描述）太守，张将军不避矢石，身先士卒，一个人就斩杀了敌军五员大将！睢阳有了张将军，可保无虞了啊！
许 远 （拉着张巡双手，却只是一个劲点头，说不出话来。
张 巡 （深情）兄长！
许 远 （半晌，徐徐道）贤弟！兄长乃一介儒生，性情懦弱，不晓军旅之事。贤弟你熟谙谋略，智勇双全！胜兄多也！兄长恳请你代我之职，负责与敌作战！就让兄长替你坚守城池吧！
张 巡 （思虑片刻）好！就依兄长之言！请兄长以后专门负责调发粮饷，修理武器，加固城防等事务。弟则奋身以战，同保睢阳！
〔张、许两人相视而笑，手握得更紧了。
〔至德二年九月底。睢阳保卫战已历时七月。其间，张巡率军斩杀叛军大将五十余人，叛军无数；因被张巡大义感化而来降者，多达数百人。
〔太守府议事厅。空气沉闷，众人面带忧色。
许 远 （神色焦虑）叛军围困睢阳已有七月，城中粮草已尽，箭矢也所剩无几！
姚 寅 （补充道）现在，尹子奇已下令停止攻城，派人在城外挖了三重深壕，而且树立木砦，准备久困睢阳！
〔大厅中一片死寂！
雷万春 （冒冒失失地）既然睢阳已岌岌可危，何不弃城东走？
张 巡 不可！万万不可！睢阳为江淮屏障，一旦失守，江淮一马平川，无险可守，势必落入敌手！一旦叛军得到江淮财赋，势必更加猖獗！何况士兵饥渴交加，叛军绕城下寨，掘壕以待，想要撤退，也决非易事！（鼓舞）各位不必忧虑，睢阳四围尚有友军：贺兰进明、许叔冀诸人手握重兵，统领州郡，见我睢阳被围，当不至于坐视不救！因此，我等应全力保城，以侯援军！
南霁云 （霍地站起，慷慨请命）南霁云愿突围求援！
张 巡 （大喜，斟酒一杯）贤弟满饮此杯！（侯南霁云喝完，吩咐）既然贤弟愿突围求援，那事不宜迟，今晚便行！（叮嘱）贤弟此行，不啻申包胥秦庭之哭，于路一定要多加小心！愚兄静侯佳音！
南霁云 （跪下一拜）是，兄长！（下）
张 巡 （含泪目送南霁云出大厅，回视众人，毅然道）粮食吃完，我们就杀马！
许 远 马匹也不多了！
张 巡 马杀完了就罗雀掘鼠！挖草根！剥树皮！不管怎样，我们一定要守住睢阳！（向许远）兄长，城中还有六百余人。为今之计，不如分兵而守：兄长守西南坚城，张巡当东北！不知兄长意下如何？
许 远 好，就依贤弟所言！
〔两日后，城楼上。已两昼夜未合眼的张巡不觉进入梦乡，小憩片刻，惊醒。
张 巡 （朝西方，泣道）梦里呵，只见那风高杂鼓挝，雪暗凋旗画。一手持剑怒斩叛贼，一手驱牛与民同耕。哎！梦醒时，满眼的断垣残瓦，嗷嗷众生。我张巡呵，即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，只要那一片丹心报国恩！
〔众人皆涕泣。忽然，城外“杀”声骤起。
〔一士兵欢呼：“南将军回来了！”
张 巡 （细辨，吩咐身后将领）快开城门！出城接应！
〔半晌，南霁云协廉坦、李辞等跌跌撞撞来到城上。
南霁云 （一下跪倒在张巡跟前，涕泗交加，悲呼）兄长！
张 巡 （惊愕，扶起南霁云）贤弟如何这般？
南霁云 （哭述）兄长！霁云无能！未能完成任务！
张 巡 （急了）贤弟，到底怎么回事？
南霁云 前日突围，先至许叔冀处求救：许叔冀听说叛军势大，不敢来救，只愿送布千匹！嗣后，辗转至贺兰进明处。谁料贺兰小儿嫉妒兄长功劳，不愿兄长成功，借口“睢阳存亡已不可知”，空拥强兵，坐视不救！（伸出左手，已缺一指）贺兰小儿想留住我，设宴相待。我在席上截指为誓“睢阳必在”，请他发兵，众人俱下泪，代我相求。谁知他铁石心肠，无动于衷！
张 巡 （噙泪）霁云！
南霁云 （指着廉坦、李辞等）经过宁陵时，正好遇到廉坦、李辞他们率军一千，来救睢阳，便结伴而行。冲击叛军营寨时，又牺牲了数百人。最后，只有四百人抵达城中！（言讫大哭）
〔众人知救援无望，皆失声恸哭，哀怨达天！
张 巡 （仰天长啸，悲叹）悠悠苍天，此何人也？此何人也？！我睢阳军民，不足千人，犹自枵腹而守，浴血苦战！至于力尽神疲，疼心泣血，尚不放弃！可恨友军不友，故人不故！一腔悲愤，何处发泄？（赋诗一首）
接战春来苦，孤城日渐危。
合围侔月晕，分守若鱼丽。
屡厌黄尘起，时将白羽挥。
裹疮犹出阵，饮血更登陴。
忠信应难敌，坚贞谅不移！
无人报天子，心计欲何施？
无人报天子，心计欲何施？
心计欲何施啊？！（吟罢亦大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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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场：死节
〔唐肃宗至德二年十月初九，叛军知城内矢尽粮绝，大举攻城。守城将士已多日未食，羸弱不堪，无力举兵。睢阳陷落！！！
〔张巡、许远、南、雷、姚、廉等三十六人被押送到叛军元帅尹子奇帐前。尹子奇高坐虎皮褥椅上，叛将分立两旁。
〔张巡立而不跪！两名叛将冲上来，揪住张巡，想让他跪倒。可惜使尽浑身解数，张巡依旧巍然屹立！
尹子奇 （挥退两将，缓步走下台阶，来到张巡面前。装作不认识，将张巡打量一番，阴阳怪气）哟，这不是人称“张无敌”的张巡张将军吗？你怎么有空上我这儿啊？（回视众叛将，得意）哈哈哈…哈哈哈…（众和）
张 巡 （蔑视）呸！（猛朝尹脸上一啐。立刻有个叛将扑上来，把刀搁在张巡项上，张巡脸色不少改，浑若无视）
尹子奇 （咬着牙，擦干脸上唾沫，杀意陡起，逼近张巡）哼哼，区区数千人！就算你张巡有冲天羽翅，也飞不出我二十万大军布下的天罗地网！
张 巡 只可恨壮志未酬，碧血空流。痛哉！痛哉！
尹子奇 （阴笑）张巡，自二月以来，你屡犯我军威！让我攻城久不得手！无法东下！为你这小小睢阳，本帅几乎命丧黄泉！（庆幸）哎呀！皇天不负有心人，这好歹总把你逮住了。（故做伤感）可惜我数千将士死于你手，见不到这一刻了啊！
张 巡 （瞪目怒吼）乱臣贼子！该杀！
尹子奇 （一惊，倒退数步。甩开前来搀扶的部将，故作镇定）看你还嘴硬！（转身）刀斧手！来呀，把他的舌头给我割掉！
〔刀斧手费了许久功夫，方将张巡嘴撬开，见其中牙齿竟颗粒也无，大为惊异，慌报尹氏
尹子奇 （诧异）哦？有这等事？（及见，不解）张巡年不过五十，如何齿牙全无？即便早衰，也不至于如此啊？
杨朝宗 （一旁转过，叉手）禀元帅，张巡每与我军交战，都要大呼誓师，慷慨激愤，因此目眦尽裂，齿牙皆碎！
令狐潮 元帅，末将闻张巡曾立誓：若擒杀我一员大将，他便吞牙一颗，以是齿牙无存，状如朽翁！
尹子奇 （不觉肃然起敬，赞叹）将军诚壮士也！虽为宿敌，也不由子奇不敬！（缓道）不知将军可愿与我同享富贵？
张 巡 （慨然）张巡生为唐臣，死为国殇！只恨不能生啖你等，以报国家。岂可与叛贼为伍，将清白之身糟蹋？！
尹子奇 （心虽不快，犹存幻想）将军…
张 巡 （侧头）张巡功败垂成，大愿未偿，生时不能保国家，死后也要魂化厉鬼，诛杀叛贼！有死而已，不必多言！
令狐潮 （指着张巡，劝阻尹子奇）元帅，不必再费唇舌！此人是个见了黄河也不死心、死不开窍的榆木疙瘩，留下，终究是个祸害！不如（用手做了个看头的动作），免除后患！
尹子奇 （踱了几步，捋着胡须的手突然放下，朝刀斧手努努嘴）
张 巡 （蔑视地笑道）大丈夫不可轻死，死则重于泰山！无知狂贼，不思报国安民，反欲裂土封疆。须知：自古叛国者，若不悬崖勒马，定将悬首西市！（朝其他三十五人）各位，张巡先行一步！（边走边吟：
参天砥柱挺中流，力挽狂澜誓不休！
壮志未酬诚憾事，丹心一片矢千秋！
（言讫，与刀斧手下）
〔一霎时，狂风大作、电闪雷鸣、暴雨骤至！
〔风雨声中，有人颂道：
“孤军守孤城，再造社稷，留取汗青垂宇宙；
正人扶正义，将身殉国，莫以成败论英雄！”
有人吟唱《国殇》：
操吴戈兮披犀甲，车错毂兮短兵接。旌蔽日兮敌若云，矢交坠兮士争先。
凌余阵兮躐余行，左骖殪兮右刃伤。霾两轮兮絷四马，援玉孚兮击鸣鼓。
天时坠兮威灵怒。严杀尽兮弃原野。出不入兮往不返，平原忽兮路超远。
带长剑兮挟秦弓，首身离兮心不惩。诚既勇兮又以武，终刚强兮不可凌。
身既死兮神以灵，子魂魄兮为鬼雄！
身既死兮神以灵，子魂魄兮为鬼雄！
…… ……
——幕 落
全 剧 终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