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和石
  时间:2009年7月1日 浏览数: 打印

  敲门声传来,固执的。来人五短身材,黝黑皮肤,挺精神一个人。那模样叫我突然想起十几年前初中时的两个朋友云和石。

  那时,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,到山上的大松树林练武。石的大哥是本地一武术行家,石也练得身材五短,皮肤黝黑,精神奇矍,身手了得,三五个人不是他对手。论学习,我和石接近,云靠后一点。但云的数学出奇的好。每次大考,云都微微的失落,但一到发数学试卷就精神百倍,他会在放学路上自告奋勇的给我讲解。

  后来云喜欢上了打麻将,很快就让村里的大人小孩都不敢和他对决,似乎就是个天才。我和石知道他只是专心于此,专心加上数学的推演能力,当然厉害。那时流行中国象棋,他也是无人能敌。我相信他也许不是天才,但智商绝对很好。

  云很能喝酒。暑假里,我们互助合作收割水稻,晚饭当然喝酒,父母看在我们劳累的份上,都会随我们喝,当然即使不劳累,也是允许喝酒的。我们喝的是老白干,浓度很高。最常喝的是我家酒厂自酿的小麦稻子酒,六十度以上,最高度数八十五。喝下去,真如火在喉咙里燃烧,到肚子里,还要烧一阵子。酒能够把火水相容在一起,真是神奇。那时喝酒不兴杯子,一桌人共用一个酒碗,满满的斟上,轮流的转着喝。酒量大的大口喝,酒量小的就小口喝,不兴劝酒,真是人性化的饮酒方式。云用大碗来喝,曾经一口喝干一大碗,至少有一斤。然后醉眼朦胧的说,喝酒就得耿直,才够得着朋友。然后就拉着石要比武,石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他比。

  云没有考上高中,在家里闲着时,他报了成人自考。邮回来一大堆的书籍,也没见他怎么读,倒是让我狠狠地过了一把瘾。

  我读高一的那个冬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,据老人说二十年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。午休的时候,我寂寞的趴在栏杆上看白茫茫的雪花,云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校园的水泥路上。他是专门来道别的,他要到新疆去。他大哥在克拉玛依给他找了一份工作,当警察,大约是临时工。春节的时候他来了封信,说那里的社会情况很不好,逢年过节时几乎所有的警力都要出动,还是乱。

  石喜欢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起来跑步练拳。他常常是迈着很独特的步子轻盈的在操场或者小路上飞奔,颇象《断魂枪》里孙老者的步子“胳臂不大动;左脚往前迈,右脚随着拉上来,一步步的向前拉扯”。一次练拳后,他把手表忘在操场,丢了。这是他们家很宝贵的一笔财产,他的粗暴的老父亲一定会大发雷霆咆哮着挥动老拳。那个干瘦的老头即使是在病中也不会放弃吼叫。我很担心同学的危险,就把自己的手表从腕上抹下来,送给他,让他在家戴时只露出表带,就不会让他父亲怀疑了,而我的父母一直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,直到一天,我的爸爸轻轻的说你把手表拿给我看看。爸爸告诉我,石的父亲来找他,说我用汉中牌手表把石的上海牌给换了,要给换回去。老头子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,待人热情,有威望,就是脾气爆。

  后来是妈妈把她手上的表给我戴上,也是汉中牌,妈妈后来一直没有买过表。那快表,陪伴我读初中、高中、大学,大学毕业我回到母校工作时也一直戴着它,表壳裂了好多次我也更换了好多次。睡觉的时候我喜欢把它放在枕边,听着它的滴答声我能很快入睡。后来我应聘到城里的学校,买了手机,就很少戴表了,我把它放在抽屉里,常常拿出来看看,看见它,想流泪。

  那时的中考志愿分为三个档次:重高、普高、职高,我中考只比石多一分,然而就是那一分把我们隔在了两类学校,分数真的很残酷。他很努力的学习,但是家境困难,最后他很遗憾的放弃了高考,在临近高考的时候。他没有领取毕业证,因为领证要交六百元钱。

  石和村里人一起外出打工。先是在建筑工地搭脚手架,十几层的高楼,他能徒手搭起架子,让我想想都背皮发麻。后来他又贴外墙瓷砖,学得快,贴得好。都是高空作业,他已经习惯了,他胆色过人,这和小时候练武术体格强健有很大的关系。

  石现在自己带了十几个人在杭州打拼,是个小包工头了,可是常常会遇到对方拖欠工钱。去年年前,他打电话说快过年了,工地还没有结帐,工人的工资又不能不发,希望我支援他度过年关。他一个人在千里之外过年,不知道是怎么过的。

  石和我打电话很少谈及过去,偶尔说到云。我们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,过得怎么样,石说他似乎参加过传销;好像结了婚,还有个孩子……

  一品书屋有句广告词:“一个人读书惠及家庭,一代人读书惠及民族。”读书,几乎就是寒门子弟奋斗的唯一途径。中央电视台教育频道有句广告词:“知识改变命运,学习成就未来”。我只不过是上了个大学,现在却可以坐在城市的某个角落用电脑写作。我一直在想,这样的机会为什么只属于我,而我的朋友却如此艰难!

  突然造访的川大来客,为我打开这段尘封的往事。也许,他现在是十几年前的我;但愿,我不是十几年后的他。 2006-8-3